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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白对照资治通鉴5》第107页,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明帝又打算铲平北芒山顶,下令在上面修建台观,以便瞭望孟津。卫尉辛毗说:“天地自然,本来就是高高低低。如今要反其道而行,就违背了天理;加之损耗人力,民众已不堪役使。倘若九河涨满,洪水为患,丘陵都被夷为平地,将凭借什么防御呢!”明帝于是罢休。
少府杨阜上疏曰:“陛下奉武皇帝开拓之大业,守文皇帝克终之元绪,诚宜思齐往古圣贤之善治,总观季世放荡之恶政。曩使桓、灵不废高祖之法度,文、景之恭俭,太祖虽有神武,于何所施,而陛下何由处斯尊哉?今吴、蜀未定,军旅在外,诸所缮治,惟陛下务从约节。”帝优诏答之。
阜复上疏曰:“尧尚茅茨而万国安其居,禹卑宫室而天下乐其业。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九筵:九尺宽的筵席,可摆九席,这里指宫殿的宽度。]耳。桀作璇室象廊,纣为倾宫鹿台,以丧其社稷;楚灵以筑章华而身受祸;秦始皇作阿房,二世而灭。夫不度万民之力,以从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陛下当以尧、舜、禹、汤、文、武为法则,夏桀、殷纣、楚灵、秦皇为深诫,而乃自暇自逸,惟宫台是饰,必有颠覆危亡之祸矣。君作元首,臣为股肱,存亡一体,得失同之。臣虽驽怯,敢忘争臣之义!言不切至,不足以感悟陛下。陛下不察臣言,恐皇祖、烈考之祚坠于地。使臣身死有补万一,则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谨叩棺沐浴,伏俟重诛!”奏御,帝感其忠言,手笔诏答。
少府杨阜上书说:“陛下承袭武皇帝开拓的帝王之业,保持文皇帝一贯坚持的方向,实在应该向古代圣贤的治世看齐,总结各个朝代末世放荡的弊政。过去假使汉桓帝、汉灵帝不废弃汉高祖的法令制度,不破坏汉文帝、汉景帝的谦恭俭朴,我们太祖虽然有神武之威,又能在哪里施展,而陛下又能从哪里继承尊位呢?现在吴、蜀两国还没有平定,军队在边界戍守,各项修葺整治的工程,恳请陛下务必节约减省。”明帝用文辞优美的诏书答复了他。
杨阜又上书说:“尧帝崇尚简陋的茅草屋,而万国安居,大禹住在低矮的宫室,而天下乐业。到了商、周时期,殿堂堂基高不过三尺,宽只能容纳九张席位而已。夏桀用玉石建造居室,用象牙装饰走廊,商纣修筑倾宫、鹿台,于是断送了国家;楚灵王修建章华台,因此招致大祸,秦始皇建造阿房宫,传位二世就被消灭了。如果不估量民力的极限,只为满足耳目的欲望,没有哪个王朝不灭亡的。陛下应当以尧、舜、禹、商汤、文王、武王为标准,以夏桀、殷纣、楚灵王、秦始皇为借鉴,自己贪图安逸享受,只关心宫殿楼台的修饰,一定有朝廷倾覆国家灭亡的灾祸。君王像一个人的头,大臣好像四肢,生死与共,得失共担。我虽然愚蠢怯弱,岂敢忘记诤臣之义!言辞不激切至极,便不足以感动陛下。陛下倘若不体察我的进言,恐怕皇祖、先帝创立的大业即将坠落于地。假如我以身赴死而于事能有万分之一的补救,那么我死了也同活着一样。我准备好棺木,沐浴更衣,听候重诛!”奏章呈上后,明帝有感于他的忠言,亲笔写诏回答。
帝尝著帽[帽:普通人以布蒙头,帝王应戴特制的冠冕,戴布蒙头与身份不符。],被缥绫半袖。阜问帝曰:“此于礼何法服[法服:依据礼法制作的皇帝服装。]也?”帝默不答。自是不法服不以见阜。
阜又上疏欲省宫人诸不见幸者,乃召御府吏问后宫人数。吏守旧令,对曰:“禁密,不得宣露!”阜怒,杖吏一百,数之曰:“国家不与九卿为密,反与小吏为密乎!”帝愈严惮之。
散骑常侍蒋济上疏曰:“昔句践养胎以待用,昭王恤病以雪仇,故能以弱燕服强齐,羸越灭劲吴。今二敌强盛,当身不除,百世之责也。以陛下圣明神武之略,舍其缓者,专心讨贼,臣以为无难矣。”
明帝曾经头戴便帽,身穿淡青色半袖绸衫。杨阜问明帝:“这是符合礼法的哪一种服装?”明帝默然不能回答。此后,明帝不穿礼法规定的服装不见杨阜。
杨阜又上书试图减去宫女中那些不曾被皇帝宠幸的人,于是召来御府官员询问后宫人数。御府官员遵守原有的规定,答道:“这是宫中秘密,不可宣布泄漏。”杨阜十分恼怒,杖责他一百棍,责骂他说:“国家不将秘密告诉给九卿,反而告诉给小吏吗!”明帝因此更加畏惧杨阜。
散骑常侍蒋济上书说:“过去句践鼓励生育,以备国家征用,燕昭王慰问患病的百姓,为的是报仇雪耻,所以能以弱小的燕国征服强大的齐国,羸弱的越国消灭了强劲的吴国。现在吴、蜀两敌强盛,陛下在位时若不能将其铲除,将为后代百世所谴责。凭借陛下圣明神武的韬略,放弃那些可以缓办的事情,专心一志地讨伐敌人,我认为没有什么是难以实现的。”
中书侍郎东莱王基上疏曰:“臣闻古人以水喻民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颜渊曰‘东野子之御,马力尽矣,而求进不已,殆将败矣。’今事役劳苦,男女离旷[男女离旷:指百姓因服役导致男女长期分居,古人认为这将造成阴阳不和,人丁不旺。],愿陛下深察东野之敝,留意舟水之喻,息奔驷于未尽,节力役于未困。昔汉有天下,至孝文时唯有同姓诸侯,而贾谊忧之曰:‘置火积薪之下而寝其上,因谓之安。’今寇贼未殄,猛将拥兵,检之则无以应敌,久之则难以遗后,当盛明之世,不务以除患,若子孙不竞,社稷之忧也。使贾谊复起,必深切于曩时矣。”帝皆不听。
中书侍郎东莱人王基上书说:“我听说古人用水比喻百姓,他说:‘水能够载舟,也能够覆舟。’颜渊说:‘东野子驾车,马用尽力气,但仍然不停地向前驱赶马匹,最终将马匹毁了。’现在劳役辛苦,男女分居,希望陛下深刻体察东野子驾车的弊病,留意舟与水的比喻,使奔跑的马匹在力气尚未用尽时得到休息,在民力尚未困顿时减省服役。过去汉朝取得天下,到文帝时只剩下同姓诸侯,然而贾谊仍然担忧地说:‘把火苗放在柴堆下面而在上面睡觉,还认为是平安。’现在贼寇还没有消灭,猛将拥兵,限制约束他们就无法应对敌人,长此以往则难以移交给子孙,当此国家盛明之际,还不以全力消除祸患为务,倘若将来子孙不强,一定是国家的忧患。倘若贾谊复生,一定比当时的感受更加深刻。”明帝都没有听从。
殿中监督役,擅收兰台令史[兰台令史:皇家图书机构的长官及官员。],右仆射卫臻奏按之。诏曰:“殿舍不成,吾所留心,卿推之,何也?”臻曰:“古制侵官之法,非恶其勤事也,诚以所益者小,所堕者大也。臣每察校事,类皆如此,若又纵之,惧群司将遂越职,以至陵夷矣。”
尚书涿郡孙礼固请罢役,帝诏曰:“钦纳谠言。”促遣民作;监作者复奏留一月,有所成讫。礼径至作所,不复重奏,称诏罢民,帝奇其意而不责。帝虽不能尽用群臣直谏之言,然皆优容之。
殿中监监督修建宫室的工程,擅自抓捕兰台令史,右仆射卫臻奏请查办。明帝下诏说:“宫殿不能建成,是我最关心的,你推托查明此事,是为什么?”卫臻说:“古代有禁止官员互相侵犯职权的法令,不是厌恶他们办事勤勉,实在是因为收获少而坏处多。我每次考察核对事务,都有同类问题,倘若再对此加以放纵,我担心各部门马上就要越职越权,以至王权衰颓。”
尚书涿郡人孙礼坚决请求免除劳役,明帝下诏说:“敬佩并采纳你的正直之言。”催促遣返民夫回家;然而监工官吏又上奏让民夫滞留一个月,以完成工程。孙礼径直来到工地,不再重新上奏,宣称皇帝下诏遣返民夫,明帝觉得孙礼的做法新奇,因而没有责备他。明帝虽然不能全部听取群臣的直谏之言,却都能够宽容他们。
秋七月,洛阳崇华殿灾。帝问侍中领太史令泰山高堂隆曰:“此何咎也?于礼宁有祈禳之义乎?”对曰:“《易传》曰:‘上不俭,下不节,孽火烧其室。’又曰:‘君高其台,天火为灾。’此人君务饰宫室,不知百姓空竭,故天应之以旱,火从高殿起也。”诏问隆:“吾闻汉武之时柏梁灾,而大起宫殿以厌之,其义云何?”对曰:“夷越之巫所为,非圣贤之明训也。《五行志》曰:‘柏梁灾,其后有江充巫蛊事。’如《志》之言,越巫建章无所厌也。今宜罢散民役。宫室之制,务从约节,清扫所灾之处,不敢于此有所立作,则萐莆[萐莆:古代传侻中一种象征祥瑞的草。]、嘉禾[嘉禾:生长奇异的禾苗,古人认为是吉祥的征兆。]必生此地。若乃疲民之力,竭民之财,非所以致符瑞而怀远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