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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曹操写信给孙权说:“我最近奉天子的命令,征伐有罪的叛逆,挥师向南,刘琮投降。现在,我统领八十万水军,将要与将军在吴地一战。”孙权把这封书信出示给部属们看,他们莫不惊惶失色。长史张昭等人说:“曹操如同豺狼虎豹,挟持天子征讨四方,动辄以朝廷的名义来发布命令;如今我们如果抗拒,会使事情更加不顺利。况且将军可以仰仗抵挡曹操的,是长江天险。如今,曹操完全占领了荆州,刘表所统领的水军,包括数以千计的蒙冲战船,都已经由曹操接管,曹操让所有船只沿长江而下,再加上步兵,水陆并举,这样,曹操与我们共同拥有长江天险,而两方势力的众寡又不能相提并论。因此,以我的愚见,最好是迎接曹操,归降朝廷。”只有鲁肃没有说话。孙权起身如厕,鲁肃追到房檐下。孙权明白鲁肃的心意,握着鲁肃的手说:“你想说什么?”鲁肃说:“刚才,我听闻大家的议论,存心打算贻误将军,不足以与他们图谋大事。如今,像我鲁肃这样的人可以去迎接曹操,而将军却不可以。凭什么这样说呢?如今我去迎接曹操,曹操肯定会把我交给乡里父老去评议,以品论确定名位,还能当一个下曹从事,能乘坐牛车,有吏卒随从,与士大夫们交游,逐步升官,也能当上州、郡的长官。但是将军迎接曹操,打算到哪里去安身呢?希望将军能尽早确定大计,不要采用那些人的意见!”孙权叹息地说:“这些人所持的意见,太令我失望了。如今,你阐明的计策,正与我想的一样。”
时周瑜受使至番阳,肃劝权召瑜还。瑜至,谓权曰:“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请为将军筹之:今北土未平,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而操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今又盛寒,马无藁草[藁草:草料。],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将军禽操,宜在今日。瑜请得精兵数万人,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权曰:“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言当击,甚与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因拔刀斫前奏案曰:“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与此案同!”乃罢会。
当时,周瑜奉命前往番阳,鲁肃劝说孙权将周瑜召回来。周瑜到了之后,对孙权说:“曹操虽然名义上是汉室的丞相,但实际上是汉室的逆贼。将军凭借神武英雄的才干,并倚仗父、兄的基业,割据江东,统治方圆几千里的地区,精兵足以使用,英雄愿意效力,应当横行天下,为汉王室除去邪恶的逆贼;况且曹操自己过来送死,怎么能够去迎降呢?请允许我替将军分析:现在北方还没有完全平定,马超、韩遂还屯守在函谷关以西,成为曹操的后患;而曹操舍弃鞍马,凭借船舰,与生长在水乡的吴人、越人来一争胜负;如今正是严寒,战马没有草料,驱使中原地区的士兵远道而来,跋涉在江湖之间,水土不服,一定会发生疾疫。这几个方面都用兵的大患,而曹操依旧贸然行事。将军擒获曹操,正在今天。我请求带领数万精兵,在夏口屯守,保证能为将军打败曹操!”孙权说:“曹操老贼打算废掉汉朝皇帝自居尊位,已经很久了,只是顾忌袁绍、袁术、吕布、刘表与我孙权罢了;如今,其余几个英雄都已被消灭,只有我还存在。我与老贼势不两立,你主张迎击曹军,正合我意,这是上天把你赏赐给了我。”孙权于是拔出佩刀,砍断面前的奏案,说:“将领官吏们,胆敢再说应该投降曹操的,就与这个奏案一样的下场!”于是散会。
是夜,瑜复见权曰:“诸人徒见操书言水步八十万而各恐慑,不复料其虚实,便开此议,甚无谓也。今以实校之:彼所将中国人不过十五六万,且已久疲;所得表众亦极七八万耳,尚怀狐疑。夫以疲病之卒御狐疑之众,众数虽多,甚未足畏。瑜得精兵五万,自足制之,愿将军勿虑!”权抚其背曰:“公瑾,卿言至此,甚合孤心。子布、元表[元表:胡注:“秦松,字文表。元,恐当作‘文’。”]诸人,各顾妻子,挟持私虑,深失所望;独卿与子敬与孤同耳,此天以卿二人赞孤也。五万兵难卒合,已选三万人,船粮战具俱办。卿与子敬、程公便在前发,孤当续发人众,多载资粮,为卿后援。卿能办之者诚决,邂逅不如意,便还就孤,孤当与孟德决之。”遂以周瑜、程普为左右督,将兵与备并力逆操;以鲁肃为赞军校尉,助画方略。
当天夜里,周瑜再次拜见孙权说:“众人仅仅因为看到曹操信中说有水兵、步兵八十万而都惊恐万分,不再去考虑其中的虚实,就提出迎接曹操的意见,太不像话了。如今据实计算一下:曹操所率领的中原士兵不过十五六万人,并且长期征战,长久疲惫;新接收的刘表的部众最多只有七八万人罢了,并且仍然心存猜疑。以疲惫患病的士兵驾驭心存猜疑的部众,人数虽然众多,实际上并不值得可怕。我只带领五万精兵,就足够制服敌军,希望将军不要顾虑!”孙权抚着周瑜的背说:“公瑾,你说到如此地步,非常符合我的心意。张昭、秦松等人,都只顾及自己的妻子儿女,怀有私心,令我非常失望;只有你和鲁肃与我的想法相同,这是上天将你们二人派到我身边来辅佐我。五万精兵难以在一时之间仓促集结,已经精选了三万人,战船、粮草以及武器装备都准备妥当。你和鲁肃、程普领兵先行,我则继续调集人马,增加辎重、粮草的运送,作为你们的后援。倘若你能战胜曹军就当机立断,如果失利就退回到我这里来,我当与曹操决一胜负。”于是,任命周瑜、程普为左、右督,率领军队与刘备合力迎战曹操;又任命鲁肃为赞军校尉,协助筹划战略。
刘备在樊口,日遣逻吏于水次候望权军。吏望见瑜船,驰往白备,备遣人慰劳之。瑜曰:“有军任,不可得委署;傥能屈威,诚副其所望。”备乃乘单舸往见瑜曰:“今拒曹公,深为得计。战卒有几?”瑜曰:“三万人。”备曰:“恨少。”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观瑜破之。”备欲呼鲁肃等共会语,瑜曰:“受命不得妄委署。若欲见子敬,可别过之。”备深愧喜。
进,与操遇于赤壁。
刘备在樊口驻扎,每天派遣巡逻士兵在江边等候观望孙权的军队。士兵见到周瑜的船队,就立即驰马回营向刘备报告,刘备派人前往慰劳。周瑜对来人说:“我有军务在身,不能委派别人代替;倘若刘备能够屈尊前来会见,实在是与我的愿望相符。”刘备于是乘船前去会见周瑜,说:“如今抵抗曹操,实在是非常明智的计策。不知有多少士兵?”周瑜说:“三万人。”刘备说:“可惜太少了。”周瑜说:“这已经足够了,将军等着看我如何击破曹军。”刘备打算招呼鲁肃等来共同商量,周瑜说:“身负军令,不可以随便委托人代替。倘若您想见鲁肃,可以另外再去拜访他。”刘备既非常惭愧,又非常高兴。
周瑜率大军继续前进,在赤壁与曹操相遇。
时操军众,已有疾疫,初一交战,操军不利,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操军方连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乃取蒙冲斗舰十艘,载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预备走舸,系于其尾。先以书遗操,诈云欲降。时东南风急,盖以十舰最着前,中江举帆,余船以次俱进。操军吏士皆出营立观,指言盖降。去北军二里余,同时发火,火烈风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瑜等率轻锐继其后,雷鼓大震,北军大坏。操引军从华容道步走,遇泥泞,道不通,天又大风,悉使羸兵负草填之,骑乃得过。羸兵为人马所蹈藉[蹈藉:践踏。],陷泥中,死者甚众。刘备、周瑜水陆并进,追操至南郡。时操军兼以饥疫,死者太半。操乃留征南将军曹仁、横野将军徐晃守江陵,折冲将军乐进守襄阳,引军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