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页
《文白对照资治通鉴5》第9页,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张超在雍丘,曹操围之急,超曰:“惟臧洪当来救吾。”众曰:“袁、曹方睦,洪为袁所表用,必不败好以招祸。”超曰:“子源天下义士,终不背本;但恐见制强力,不相及耳。”洪时为东郡太守,徒跣号泣,从绍请兵,将赴其难,绍不与;请自率所领以行,亦不许。雍丘遂溃,张超自杀,操夷其三族。洪由是怨绍,绝不与通。绍兴兵围之,历年不下。绍令洪邑人陈琳以书喻之,洪复书曰:“仆小人也,本乏志用;中因行役,蒙主人倾盖,恩深分厚,遂窃大州,宁乐今日自还接刃乎!当受任之初,自谓究竟大事,共尊王室。岂悟本州被侵,郡将遘厄,请师见拒,辞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沦灭,区区微节,无所获申,岂得复全交友之道,重亏忠孝之名乎!斯所以忍悲挥戈,收泪告绝。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投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策名[策名:“策名委质”的省语。出仕。]于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而无闻焉!”
张超据守雍丘,受到曹操猛烈的围攻,张超说:“只有臧洪会来救我。”部下众人都说:“袁绍与曹操目前关系融洽,臧洪是袁绍举荐委任的官员,他一定不会破坏袁、曹的和睦而招来大祸。”张超说:“臧洪是天下闻名的义士,终究不会忘本弃恩;只怕他受制于袁绍的强大实力,不能按时赶来。”臧洪当时担任东郡太守,他赤裸着双脚,大声哭泣着向袁绍请求发兵,要去解救张超于急难,袁绍不想发兵;臧洪又恳请让自己率领东郡的人马前去救援,袁绍也不应许。于是雍丘被曹操攻破,张超自杀,他的三族都被曹操夷灭。臧洪因此痛恨袁绍,同袁绍断绝了一切关系。袁绍出兵包围东郡,围攻了一年多,依旧没有攻下。袁绍命令与臧洪同县的陈琳写信晓谕臧洪,臧洪回信说:“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本来没有大志;在仕途中,承蒙得到您的赏识,身受重恩,被委以重任,难道我愿意像今天这样干戈相向吗!当初我接受委任的时候,自认为能够完成大事,共尊王室。谁知道当我的本州受到攻打,郡长官处于危难之时,我请求出兵,却遭到拒绝,想自行出兵,又在辞行时被扣留,导致我的故主最终全家被杀,我对故主的节义,无处表述,难道还能顾全你我的朋友之情,再去损毁忠孝的名声吗!因此我强忍悲痛,挥戈而起,擦干眼泪,毅然诀别。走吧孔璋,你在境外图谋利益,我则为君亲效命;你托付投靠盟主袁绍,我则为朝廷尽心;你说我终会身死名灭,我也笑你虽然活着却不能闻名!”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粮谷已尽,外无强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将吏士民谓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于大义,不得不死。念诸君无事空与此祸,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皆垂泣曰:“明府与袁氏本无怨隙,今为本朝郡将之故,自致残困;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后无可复食者。主簿启内厨米三升,请稍以为饘粥,洪叹曰:“何能独甘此邪!”使作薄糜,遍班士众,又杀其爱妾以食将士。将士咸流涕,无能仰视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相枕:彼此枕藉。极言其多。]而死,莫有离叛者。城陷,生执洪。绍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此!今日服未?”洪据地嗔目曰:“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扶翼之意,欲因际会,希冀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呼张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戮力,为国除害,奈何拥众观人屠灭!洪惜力劣,不能推刃为天下报仇,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见洪辞切,知终不为己用,乃杀之。
袁绍看完臧洪的回信,知道他没有归降的意图,就增兵猛攻。城中粮食已经吃完,外面没有强大的援兵,臧洪料到不能幸免,就把官员、将士和民众召集起来,对他们说:“袁绍无道,又图谋不轨,并且不去援救我本郡的长官,我出于大义,不得不死。我想到你们与这件事并不相干,却白白陷入这场灾祸,可在城还没有被攻破前,领着你们的妻儿去逃命。”众人都流着眼泪说:“您与袁绍原本没有仇怨,如今只是因为本朝的旧长官,而给自己招来灾难;我们怎能忍心抛弃您而自行逃生呢!”起初,城中还可以挖到老鼠,煮食皮革制品,后来就再无可吃的东西了。主簿报告臧洪,内厨房只剩下三升米,请允许做一点稠粥,臧洪叹息地说:“我怎么能独自下咽呢!”便让人熬成稀粥,与全部士兵一起吃,臧洪还杀死自己的爱妾,分给将士食用。将士们全都泪流满面,不能抬头仰视。城中有男女七八千人因为饥饿而死,尸体相互枕藉,重叠堆积,但没有人背叛臧洪。城破后,臧洪被生擒。袁绍将将领们全都召来,审问臧洪说:“臧洪,你为什么如此背叛我!今天服了没有?”臧洪坐在地上,瞪着眼睛说:“你们袁家侍奉汉朝,四代有五个人担任三公,应该说是蒙受了皇室的深恩。现今皇室势力衰弱,却没有辅佐的意图,反而想乘机图谋不轨,依靠多杀忠良来树立自己的威信。我亲眼目睹你称呼张邈为兄,那么我的故主张邈之弟张超也就是你的弟弟,大家应该齐心协力,为国除害,你为什么按兵不动,眼看着他被人屠杀夷灭!可惜我的力量单薄,不能举刀为天下人报仇,有什么服不服的!”袁绍本来非常爱惜臧洪,打算让他屈服后,再加以宽恕;见他言词激烈恳切,知道终究不会再为自己所用,便杀了臧洪。
洪邑人陈容少亲慕洪,时在绍坐,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欲为天下除暴,而先诛忠义,岂合天意!臧洪发举为郡将,奈何杀之!”。绍惭,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俦,空复尔为!”容顾曰:“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也!”遂复见杀。在坐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杀二烈士!”
公孙瓒既杀刘虞,尽有幽州之地,志气益盛,恃其才力,不恤百姓,记过忘善,睚眦必报。衣冠善士,名在其右者,必以法害之;有材秀者,必抑困使在穷苦之地。或问其故,瓒曰:“衣冠皆自以职分当贵,不谢人惠。”故所宠爱,类多商贩、庸儿,与为兄弟,或结婚姻;所在侵暴,百姓怨之。刘虞从事渔阳鲜于辅等,合率州兵欲共报仇,以燕国阎柔素有恩信,推为乌桓司马。柔招诱胡、汉数万人,与瓒所置渔阳太守邹丹战于潞北,斩丹等四千余级。乌桓峭王亦率种人[种人:同种族的人。]及鲜卑七千余骑,随辅南迎虞子和与袁绍将麹义,合兵十万共攻瓒,破瓒于鲍丘,斩首二万余级。于是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各杀瓒所置长吏,复与鲜于辅、刘和兵合,瓒军屡败。
臧洪的同县人陈容自幼亲近仰慕臧洪,此时刚好在座,起身对袁绍说:“将军是做大事的人,要为天下除害,却先诛杀忠诚正义的人,怎么能符合天意!臧洪是为了故主才起兵的,为什么要杀他!”袁绍心中羞愧,派人将陈容拉出去,对他说:“你不是臧洪那样的人,再讲这些空话有什么用!”陈容回过头来说:“仁义并没有常规的形式,遵循仁义的就是君子,背弃仁义的就是小人。如今我宁愿与臧洪同日而死,也不愿意与将军同日而生!”陈容因此也被杀死。在座的人都叹息不已,私下互相议论说:“怎么能在一天之内杀死两位烈士!”
公孙瓒杀死刘虞后,占领了整个幽州,更加趾高气扬,仗恃自己的才干与武力,不体恤百姓,只记得别人的过失,却不记得别人的好处,甚至连瞪他一眼的小事,也必须报复。对名望在他之上的士大夫,一定假借律法加以陷害;对有才能的人,一定要想办法压制,将对方置于穷苦之地。有人问公孙瓒这么做的原由,公孙瓒说:“士大夫们全都自认为应该富贵,就算使他们富贵,他们也不会感激。”所以受到公孙瓒宠信的全是商贩、佣工一类的人,他同这些人结为兄弟,或者结为姻亲。这些人到处骚扰欺压百姓,百姓都痛恨他们。已故幽州牧刘虞的从事、渔阳人鲜于辅等人合力率领州中的军队,打算共同为刘虞报仇,由于燕国人阎柔素有威信,被推选为乌桓司马。阎柔招集胡人、汉人达数万之众,与公孙瓒委任的渔阳郡太守邹丹在潞县以北交战,阎柔取胜,斩杀邹丹及其部下共四千多人。乌桓峭王也带领乌桓人以及鲜卑人,共七千多骑兵,跟随鲜于辅南下迎接刘虞的儿子刘和,与袁绍部将麹义合兵,共计十万兵马,攻打公孙瓒,在鲍丘打败公孙瓒,斩杀两万多人。于是,代郡、广阳郡、上谷郡与右北平郡都相继起兵,杀死公孙瓒所委任的官员,又与鲜于辅、刘和的队伍会师,公孙瓒的军队屡屡战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