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无限变身
《名画之谜：穿越时空的对决》17 无限变身,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公牛vs女神
希腊神话中统御诸神与人类的至高主神是宙斯[1]。
一般来说，宙斯给人的印象是一位长着胡须、气质庄严、肌肉发达的中年男子。身为天空神的他在绘画中登场时一定有雷电、雄鹰等象征物相伴左右。从威风凛凛的外表来看，我们很容易会认为他是一个人格（神格？）高尚的正面角色，然而现实总是那么骨感。脸上大写着“好色”二字的宙斯无论是女神、宁芙[2]还是人类女子都打包通吃，甚至连相貌清秀的小男生也不放过，涉猎范围之广令人咋舌，而且毫无反省之意（大概只有妻子赫拉的牢骚才能让宙斯稍微皱一下眉头吧……）。
宙斯的欲望充满烟火气，世俗到了极点，实在欠缺“神明”应有的仙气儿。而他在追自己喜欢的妹子（或是帅哥）时明明可以用真实面目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可他偏不，非要变成个什么才去接近目标，从对方的老公到天鹅、鹰，甚至已经脱离生物范畴的金雨、云雾……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变不了。关于宙斯大神那一连串让人无语的泡妞实录，拙作《名画之谜：希腊神话篇》中已经有了详细介绍，然而那本书还是没能完全收录宙斯的傲人“战绩”，以下就为大家补上：
宙斯一眼相中了腓尼基（现黎巴嫩附近）的公主欧罗巴，于是急匆匆地赶到公主与仆从们游玩的海边，现身在她眼前。
大家可以猜一猜，这次宙斯变成了什么呢？
答案是：公牛。
也许你会疑惑，变成一头牛怎么能抓住女人心呢？不过，但凡了解古代公牛崇拜传统的人就一定能理解这种动物被赋予的强烈象征意义——公牛是“强劲的生命力”与“男性力量”的具象化体现。不过，这种狂野的原始能量很可能会让娇弱女子感到恐惧，因此宙斯灵机一动，化身成为目光温柔、体态健美的纯白色公牛，完美打造出人畜无害的暖男（牛）形象。
哎呀，好美的牛，我们用花朵装饰它的角吧！我还可以像骑马一骑在它的背上！——毫不设防的天真公主就这么坐上了白牛的背脊。
起初白牛缓缓走在海浪拍打的岸边，一副悠然闲适的样子，可是一转眼，它忽然加速冲进海中，猛烈地向大海深处游去。吓得花容失色的欧罗巴不断高声求救，但等海岸边的仆从们反应过来早已为时过晚，宙斯就这么手段蛮横地拐到了美人。接下来，他渡过大海，带着公主来到克里特岛，在这里与她生下了三个孩子。
其实，这就是欧洲的起源神话。驮着欧罗巴的宙斯白牛绕了很远的路才来到克里特岛，它途经的地域日后被统称为“欧洲”。公主的名字“欧罗巴”在希腊语中写作Εὐρώπη，即英文的Europa，是现在欧洲（Europe）一词的词源。
欧罗巴公主的故事激发了许多画家的创作灵感，千百年来以各种不同的姿态被定格在画框之中，然而其中最耀眼的作品，当属大师提香的这幅《劫夺欧罗巴》。这幅画由来自赫赫有名的哈布斯堡家族、一手将西班牙打造成“日不落帝国”的腓力二世（Felipe II）出资订购，是用以装饰国王私人房间的组画《诗》（Poesia）的其中一幅。
这一组画充分反映出腓力二世的审美癖好，每一幅都是极具感官诱惑力的神话裸体图，而提香在其中加入了与传统表现手法截然不同的崭新诠释也是一大亮点（艺术家也会依照订购者的喜好在不同的地方下功夫）。
基本上，在提香此画之前，所有以宙斯诱拐欧罗巴的故事为主题的作品都让公主按照那个时代惯常的“女性骑姿”（即双腿并拢侧坐）端坐在牛背上，但这幅作品中的欧罗巴却呈现出仰面躺下的姿势，两条雪白的大腿无遮无拦地暴露在阳光下，甚至让人窥见了高贵女子绝不能示人的脚底，虽然有失体统，但真是性感至极。而且欧罗巴单手挥舞着红色布匹（是裙子的一部分吗？）的模样，与其说是在向岸边的人求助，倒更像在表达她自己身体中涌出的欢悦如火焰般翻腾燃烧。背景中殷红的夕阳也与之呼应。此时，许多丘比特，也就是爱的使者们围绕在欧罗巴与白牛周围，似乎也在暗示着眼前的场景其实与爱情相关。
这不光是宙斯的单相思。在短暂的惊愕过后，欧罗巴大概也沉浸在“被主神选中”的巨大喜悦中无法自拔吧——用这样的逻辑来诠释这个故事，想必极合王侯贵族们的心意。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点，这幅画作在多年后得到了另两位著名的王侯御用画家的致敬。其中一位是鲁本斯，他以外交官身份出访西班牙时有幸一睹提香真迹，非常细致地临摹了这幅画。作为提香的忠实粉丝，鲁本斯在临摹时竭力抑制自己的风格，尽量用客观的笔触翻版了大师之作，最终完成的作品相当精彩。另一位是委拉斯开兹[3]。身为腓力二世的孙子腓力四世的宫廷画家，他在自己的作品《纺织女》（The Spinners）中，以画中画的形式再现了这幅《劫夺欧罗巴》（该画的女主人公阿拉克涅[4]纺织的壁毯主题就是宙斯诱拐欧罗巴的故事）。
能让这么多大师级人物不惜笔墨留下杰作，宙斯这次的公牛变身之旅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除了拐跑天真纯洁的公主，宙斯还有一桩著名的风流韵事。
请大家将目光集中到布歇这幅《朱庇特与卡莉斯托》上。
嗯？宙斯在哪儿呢？
想必大家已经注意到画面右侧、红色衬布后方那只伸展翅膀的鹰了吧。鹰在绘画作品中是点明宙斯身份的象征物，有时也指代他本人。如此想来，这只老鹰一定就是宙斯自己变的，此刻正色眯眯地注视着画面中央两名女子的香艳互动。
不过，以上推测并非真实情况。这只鹰的存在意义其实是为了暗示附近的某个人是宙斯。简单来说，那个左手抵着年轻女子下巴、用危险的眼神凝视着对方嘴唇、动作潇洒帅气的“大姐姐”正是宙斯变身的成果。这一次，他居然变成了女人！
说是“女人”，事实上并不准确，宙斯幻化而成的可是一位女神。从前额闪耀的新月、脚边的弓箭及野兔等猎物，我们可以推断出她是月亮与狩猎的女神狄安娜（Diana）。狄安娜是宙斯的女儿、太阳神阿波罗的双胞胎妹妹。作为“纯洁”的化身，她不但坚定地守护着自己的清白之身，还严格要求侍奉她的宁芙们也贯彻处女法则。
狄安娜为何要如此在意女子的纯洁呢？
大概是因为她从小到大实在见过太多淫乱荒唐之事，除了毫无节操的父亲宙斯，还有在滥情方面与父亲不相伯仲的哥哥阿波罗。事到如今，她对男人只有一种感觉——厌恶。
狄安娜的仆从之中有一位名叫卡莉斯托（意为“美得无与伦比”）的宁芙。对男人毫无兴趣的卡莉斯托从心底里憧憬、仰慕狄安娜，无论女神走到哪里都拿着弓箭、长枪跟随左右。然而某一天，她偶然独自行走在森林中，忽然发现朝思暮想的月之女神——当然是宙斯变的——来到自己面前，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像这幅画里一样变得危险而暧昧。还没等卡莉斯托回过神来，处子之身已经被宙斯夺走了。
大家不觉得这个故事很夸张吗？就算是精通七十二变、法力无边的主神，可是居然变成自己女儿的样子去诱奸爱慕她的少女。除了喊他一声“变态”，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法国洛可可时代的顶尖画家布歇并未让自己的作品过多牵扯之后的道德疑问，旨在全力为鉴赏者呈现甜蜜华美、萦绕着危险香气的精致画面。当时正是美王路易十五的统治时期，整个宫廷都沉溺在声色犬马之中，被世间视为大逆不道的同性恋在这里是不成文的流行，甚至连异装癖都已经算不上什么新鲜事。男人与女人一样在脸上扑满白粉，涂抹鲜艳的腮红和口红，用缎带花结装饰自己的衣衫。性别的界限在这里变得模糊暧昧，宫廷众人对玩世不恭的游戏乐此不疲，人与人之间除了套路还是套路。有时候你以为眼前走来一个酷似女人的男人，而实际上他（她）却是酷似男人的女人，反过来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诞生于这种环境中的《朱庇特与卡莉斯托》同样流露着不同寻常的妖冶情欲，让看到它的男男女女全都面红心跳，仿佛小鹿撞怀。
让我们把话题转到画作的女主人公卡莉斯托身上。
满以为眼前之人就是日夜思慕的女神才心甘情愿以身相许，但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的真实身份是女神的老爸，一秒之间喜剧变悲剧。然而事情发展到这里并不算太糟，卡莉斯托真正的悲剧还在后头。
离开森林后，卡莉斯托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宙斯诱奸她的丑事，只是独自一人黯然神伤，可是没想到几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卡莉斯托心中固然无比绝望，但她也无法离开狄安娜。在人前，她只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生活，就这么拖拖拉拉了一段时间，卡莉斯托的肚子大了起来，她的秘密也因此曝光。得知此事的狄安娜雷霆震怒。处女的包容力（大概）比较差，狄安娜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卡莉斯托。这个可怜的小仙女明明是强奸案的受害者，此刻却被视为无耻淫妇，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叱责，最后还被变成了一头熊。
虽然身体是皮毛厚实的大熊，但灵魂依旧是那个纤细温柔的美少女。卡莉斯托在森林中努力躲避着其他所有动物，独自悲戚徘徊。在她被猎人用箭射中、即将咽气的瞬间，大发慈悲的宙斯将她升上天空化为星座，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大熊座，而木星（朱庇特）的其中一颗卫星（木卫四）就叫作卡莉斯托。
既然说到这儿，我就顺带向大家介绍一下木星卫星的背后故事。17世纪由意大利天文学家伽利略·伽利雷（Galileo Galilei）发现的木星四大卫星被统称为“伽利略卫星”，每一颗都以宙斯特别钟爱（并且伤害、令其陷入巨大不幸）之人的名字命名。除卡莉斯托之外，还有前文提到的欧罗巴（木卫二）。
另两个化作星星的名字是伊娥（Io）及该尼墨得斯（Ganymedes）。
伊娥是阿尔戈斯国王的女儿，天生丽质。宙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变成一片云雾与其偷情，因为怕被正妻赫拉撞上，便在慌忙之中将伊娥变成了一头母牛。赫拉看到牛仍然心中存疑，便也化身变成一只牛虻飞进了母牛的耳朵。可怜的伊娥只能活活被困在牛的躯体中，遭受疼痛折磨，四处狂奔。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宙斯不但自己爱变成牛，还爱把情人也变成牛。
该尼墨得斯是一名牧童少年。宙斯极其迷恋他俊秀可爱的容貌，化作一只老鹰将他从人间绑架到天界，让他做了自己的侍酒童。没错，宙斯其实也是恋童癖的开山祖师。
这四人最终都变成了星星，看似是个大团圆结局，但在我们这些旁人看来其实悲惨至极，只觉得宙斯真是宇宙第一大渣男。
——什么？你说你也想体验一下宙斯的生活？
提香·韦切利奥（Tiziano Vecellio，约1487-1576）是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派的代表画家，但从这幅作品中可以看出，他其实也是巴洛克风格的先驱。
弗朗索瓦·布歇（Francois Boucher，1703-1770）创作了许多体现洛可可时代欢愉享乐氛围的作品，代表作有《浴后的狄安娜》（Diana Resting after Her Bath）等。
[1] 宙斯（Zeus），在罗马神话中叫朱庇特（Jupiter）。
[2] 宁芙（Nymph），希腊神话中神格较低的女仙，常常出没于山林和泉水中，是自然幻化的精灵，一般以美丽少女的形象示人。
[3] 委拉斯开兹（Velazquez），17世纪巴洛克时期西班牙的著名画家，任腓力四世的宫廷画家，画风写实自然，代表作有《宫娥》《镜前的维纳斯》等。
[4] 阿拉克涅（Arachne），古希腊神话人物，因纺织技术高超惹怒了女神雅典娜，被变成一只蜘蛛。委拉斯开兹的《纺织女》描绘的就是阿拉克涅和雅典娜比赛纺织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