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面对唯一一次人生机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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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我说：
“家里的事你就什也不用操心了，一心学你的！”
你不仅把一切家务都包了下来，而且为了不让孩子哭闹影响我的复习，总是把孩子背在背上干家务活儿。
但缝纫社的工友们却不时好心地提醒你：
“你可千万不敢叫他去考，要是拦不住让走了，将来你可就哭皇天也没泪了！”
“世上的陈世美多得是，这种事见得多了！”
你虽然嘴上说，俺家的不是那种人，但心里也不能不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
“万一要是人家成了事，把我和孩子抛弃了，怎么办？”
可你很快就又说服了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
当然，这些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但我看得出，那一段你无论做什么事总是有些心神不定，连眼皮也老是莫名其妙地跳个不停。
我在紧张的复习备考，夜以继日，焚膏继晷；你则忙得不亦乐乎，常常下半夜了，还在灯下忙活儿。
“天不早了，快睡吧。”
“你先睡吧，我把这几件衣服做完就睡。”
“照这样，我看非把你累垮不可。”
“哪能呢？不就十几二十天吗？”
“哪儿是十几二十天，我要是考上，那可是几年哪！我真不放心你和两个孩子呀！”
“我们在家，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还有我爹妈和弟妹们帮忙照顾吗？”
“我最担心的还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不怎，倒是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我总是不放心。”
“我一个大男人，莫非还能被人拐卖了？”
“那也说不定……”
“爸，你会不会不要我妈了呀？”大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探出小脑袋来，蹦出这么一句。
“说什么呢？小心屁股！”
“缝纫社的人都这么说。”
“是吗？”
“人家说，你以后做了大官儿，一定不要我妈了，到那时我们就要受苦了。”
“那你怎办？”
“我呀，你要不认我妈，我也不认你这个爸！”
“啪”你一把掌打在孩子的屁股上。
“哇……”大冬哭得险些叉了气，把熟睡中的二冬也惊醒了，瞪着小眼儿莫名其妙地跟着哭了起来。
“你这是干啥呀！你有这样的儿子，该高兴才对！”
“孩子，不哭，你说得没错，要是什么时候爸不认你妈了，你就绝不要再认我这个爸。”
“爸……你不会……”
“对，孩子，你也不会……”
“那咱们拉钩！”
“好，拉钩！”
我们父子俩笑了，你也笑了。
两个孩子又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但我却再也睡不着了。
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村里的老人们就夸我说，是文曲星下凡，在科举时代，是会考上状元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次我要是真的考上了，会不会也像范进一样，疯了呢？你爹看我得了疯病，是不是也会把我一巴掌打醒，可手一疼就又会想到总是菩萨计较，说天上的星宿果真是打不得的？
从“五四”起直到“*”，我们国家批孔老二都*十年了，可不说别的，光这个‘学而优则仕’，到现在还牢牢地扎根在中国人的脑子里。我不过只是想考上个研究生，学上几年出来，顶多也只是个硕士，离博士还差一大截子呢；可在一般人眼里，上了高中就成了秀才，大学就是举人，考上研究生，那自然就成进士了，而成了进士就能做大官了。所以，他们才会把我往陈世美身上拉。如果他们要知道，我考上研究生，也只是做学问，当不了官的，那对这事的态度肯定就是另外一种样子了。
中国古代的‘大学士’是官衔儿，位高权重；而在现代社会里，‘学士’、‘硕士’、‘博士’只是学位，与官场一点儿边也不沾的。“仕”和“士”，一字之差，却相距万里！什么时候“学而优则仕”真正改成“学而优则士”了，那社会也许就真正发展进步了。
这些，也许离我们的实际生活太远，想想也就放一边儿了。让我想得最多的还是你和孩子。你为了我，甘愿舍命生子；不用说你，就连刚刚呀呀学语的孩子都怕我会抛弃他们，这让我的心灵受到极大震撼。这，这，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怎么会光为了自己的前程而置你与孩子于不顾呢？
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便毅然决然地对你说：
“我不报考研究生了。”
你听了一楞，忙问：
“为什么？”
“是孩子的话教育了我。”
“三岁娃娃的话你也当真？你们爷俩不是已经拉钩了吗？”
“是呀，既然拉了钩，就要兑现。”
“是我和孩子拖累了你，我知道考研对你有多重要，你要是放弃了，我会一辈子心不安的。”
“没有什么心不安的，就让我们把上研究生这个梦想寄托到孩子身上吧。现在已经不大讲家庭出身了，相信他们会比我有出息的。”
“那倒是，可我总觉得是我……”你趴在我身上哭了，哭得那么伤心。
我一生唯一的一次可以凭自己的知识和能力改变命运的机遇就这样放弃了，对此，我无怨无悔。
但你却总认为是你亏欠了我，一直念念不忘，每一提起，便会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
好在我们的孩子真的争气，二冬凭着自己超乎寻常的毅力和勤奋，考上了天津大学的研究生，戴上了博士帽。我们的梦想终于在孩子身上实现了，这让你我都感受到了莫大的欣慰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