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美味餐桌
《名画之谜:穿越时空的对决》11 美味餐桌,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意大利菜vs秘鲁菜
卢浮宫美术馆中尺寸最大的画当属委罗内塞这幅《迦拿的婚礼》了,大小约为9.9米×6.8米(按面积来算大约有67平方米)。
这幅画原本装饰在威尼斯圣乔治·马焦雷教堂的宽大墙面上,在拿破仑进攻意大利时被法国人拆掉画框卷起来乘船带回了法国。拿破仑下台后,各国在维也纳会议上对法国在战争中掠夺而来的5000多件艺术品进行了返还交涉,《迦拿的婚礼》自然也被列入了回归故乡的名单之中。然而当时的卢浮宫美术馆馆长德农(Denon)却表现出异常执着的态度,以作品过于巨大、无法移动等为由,硬是留下了这幅画。法国将这位精明强干的馆长视为大功臣(对意大利人来说大概就反过来了吧?),并以他的名字命名了卢浮宫的德农长廊(Aile Denon),而这幅作品自然也保存在该长廊内。
法国人原本就特别推崇意大利的艺术品,而且数个世纪以来,这幅画作震撼力十足的巨大尺幅及无可匹敌的豪华程度在汗牛充栋的同类宴会图中可谓鹤立鸡群。对于这样的珍品,卢浮宫自然拼死不愿放手。
画中的登场人物多达130名。一层的宏伟大厅中,围坐于“コ”型餐桌两侧的来宾、竭力招待贵客的仆人、乐师以及表演者们等济济一堂,楼上是一众厨师和帮厨的侍从。再往上走,古希腊风格的立柱鳞次栉比,映衬着南国那一望无垠的蔚蓝晴空。
这是一场16世纪中叶威尼斯贵族举办的奢华盛宴。此时的威尼斯业已失去了海上霸权,人们也没有了过去的冒险精神,商业规模不断缩小,整座城市迅速走向衰落。然而就在经济日渐吃紧之时,居住在这座“宴乐之都”的富裕阶层却反倒过起了更加奢靡放纵的生活。在各种奢靡的娱乐中,宴会尤其能显耀财富和权力。富豪们故意在庶民面前展示自己大啖山珍海味的样子,而后把残羹剩饭施舍给他们。
除了美食之外,宴会的其他部分自然也不能掉价。宾客们穿着古代、异国、当代等各种风格的服装,还极力在身上堆砌耀眼夺目的装饰品,就算门外汉也能分辨出那一身身行头价值不菲。此外还有乐队身后那厚实华丽的桌布、画面右下角蓝袍男子凳子上的精美雕刻、与艺术品别无二致的石雕酒瓮、整齐排列在二楼架子上的巨大的银制餐具、宾客们手中的透明水晶杯……
在座的王公贵族、教会人士及其他有钱有势的威尼斯富豪面前摆着餐巾和叉子。在那个时代,其他国家还没有使用叉子的习惯,大多数情况下只能用手抓或是使用汤勺。从这个角度而言,意大利应该算得上当时的世界发达国家。不过,即使是发达的意大利也尚未导入个人用餐刀,用餐时不是事前在后厨就将菜品切好再上桌,就是由在座的女性用公用的餐刀为男性切分食物。在画中,餐桌上的盘子多到夸张的地步,连充当甜点的水果也摆在桌上。
从本质上来说,宴会与一般的请客吃饭不同。人类最初希望通过与神共餐更加贴近神或其他超自然存在,同时也可以在人与人之间连接起神圣的牵绊,而常常摆在宴席上招待宾客的葡萄酒更是人们获得迷醉、灵感及睿智的神圣饮品。正因如此,宴会很快就变成了视、听、嗅、味、触五感俱全的欢畅之所,更何况意大利还是一个被评价为“把美食提升到艺术高度”的国家。
画面中央下方有一个主人家雇来的乐队。当时不像现在,既没有CD也没有广播台,无论何时何地,要听音乐只能靠现场演奏。在比较讲究的宴会上,乐队甚至会为每一道菜品都配上最适合它的曲子。画面左上方的露台中,一名男子一边弹奏鲁特琴一边吟唱,唱的想必是情歌。证据可以在他斜对面的露台上找到——一名红衣女子向下方抛出白色花束,数名围坐桌边的男子抬头朝她望去,其中一人还伸手想要接住从天而降的花。
桌上的小狗也是取悦来宾的重要角色。右侧的餐桌上就有一只,还能看到在酒瓮边嬉戏的猫。画面左下方出现了珍禽鹦鹉。翠绿羽毛的鹦鹉停在一名缠着东方风头巾的大胡子侏儒肩上。当时很流行在此类大型宴会、马戏表演及宫廷中安排患有侏儒症的奴隶出场,这些人大多是主人家高价从奴隶市场买来的。
可以看到乐队背后坐着头戴丑角帽的男子,将宴会气氛推向高潮的滑稽戏大概即将开演。当时,一场成功的宴会离不开寓言剧、歌咏及舞蹈表演,甚至有时餐食本身也隐藏着惊喜,比如美女或鸟从巨大的蛋糕中现身,或是糖果制成的人偶突然活动起来,等等。
说到这里,也许有人会不禁感叹:这些人真会玩儿!如此一场古代盛宴让我们这些现代人也眼花缭乱,感叹拜服。然而请大家不要忘记,虽然从表面很难看出来,这幅画却是百分之百的宗教画!
什么?你问从哪里可以看出宗教画的迹象?
其实从一开始,耶稣和圣母马利亚就好好地坐在他们的位子上,只是你没注意到罢了。既然如此,就请大家一起来仔细寻找吧!(好像忽然进入了《沃利在哪里?》[1]中的游戏。)
虽然因为配角们过于鲜明华丽显得有些失色,但耶稣依然端坐在画面中心,稳如泰山。登场服装是约定俗成的红色与蓝色(分别代表牺牲的鲜血与天界的真实),脑袋后面还散发着神圣的光芒。而坐在他左侧、头戴黑色头巾的圣母马利亚也一样。
这对母子怎么来到了威尼斯呢?
事实上,真正的耶稣未曾造访过意大利,画家不过是采用了借《圣经》故事画自己生活年代的手法而已。
故事来源于《圣经·约翰福音》第二章:
耶稣与圣母、门徒一道参加了一场在加利利的迦拿举行的婚礼。宴席上,马利亚指出酒不够,耶稣就将六个石瓮里的水瞬间变成了醇厚浓郁的葡萄酒。这是耶稣初次在公开场合展示神迹。
为了呼应主题,画面前方偏右侧,一名穿着白底金线长袍的男子右手抵腰,双眼紧盯着举在左手中的水晶杯。他正在确认杯里盛的液体是不是真的葡萄酒。
不喜欢委罗内塞的人常常会把画面缺乏宗教气息这一点拿出来说事儿,但事实上,正因为委罗内塞的作品摒弃了陈腐教条的宗教元素,才会大受欢迎。
马科斯·萨帕塔
《最后的晚餐》
1753年,油画
耶稣会教堂藏(秘鲁)
如前文所述,本作的订购者是教会,挂放作品的地方是教堂的餐厅。日日望着这些几乎等身大的人物群像吃饭,修道士们也许会产生自己正在参加这场豪华盛宴的错觉吧。如此向本应清心寡欲的神职人员灌输世俗之事,真的没问题吗?
结论是完全没问题。因为这座圣乔治·马焦雷教堂从一开始就是威尼斯的上流人士带着积攒了一辈子的巨款愉快度过晚年生活的超级豪门老人院。虽说身份变成了修道士,但在教堂里一样能过以前那种酒池肉林的生活(当然“肉林”的部分不能太过张扬),因而拿一幅土豪气息浓烈的画来装饰餐厅可以说是恰如其分。
话说回来,提到耶稣与餐桌这两个关键词,有一个场景比“迦拿的婚礼”更有名,那就是“最后的晚餐”。
知道第二天就会被捕的耶稣与十二门徒共进最后的晚餐。他掰开面包分给在座的每一个人,说:“这是我的肉。”然后,他又逐一为门徒们斟上葡萄酒,说:“这是我的血。”
许多画家都挑战过这个题材。由于《圣经》上并未写明当时除了面包之外一行人还吃了些什么,因而摆在餐桌上的食物品类繁多、五花八门。荣登出场次数排行榜第一位的是鱼,理由是希腊语中“鱼”(ΙΧΘΥΣ)正好与“耶稣·基督·神的·儿子·救世主”(ΙΗΣΟΥΣ ΧΡΙΣΤΟΣ ΘΕΟΥ ΥΙΟΣ ΣΩΤΗΡ)的词头文字相同,常被早期的基督徒用作隐喻符号,而且十二门徒中有好几位原本的职业是渔夫,与鱼关系密切。除此之外,羊羔肉、鸡肉、柠檬、橘子、苹果也不时出现在这场晚餐的菜单上。
当然,任何领域都有不走寻常路的奇葩,18世纪中叶南美画家马科斯·萨帕塔创作的《最后的晚餐》正是绝佳范例。这幅画风清奇、看久了还会莫名上瘾的神作最醒目的地方无疑是大大方方摆在餐桌正中央的魔性料理。说它魔性,其实也是基于日本人的思维模式做出的判断,谁知道世界上会不会有人看到这盘菜就两眼放光、大呼美味呢?
这是一盘以豚鼠为主料的菜品,盘子中央摆着一只巨大的烤豚鼠(或是煮豚鼠?)。
这幅画作一直保存在秘鲁库斯科市兵器广场的耶稣会教堂内。西班牙人在攻占印加帝国时特意毁掉了维拉科查[2]神殿,在同一个地方建起教堂,为天主教在“蛮荒之地”的落地生根清障铺路。这座教堂自16世纪中叶开始建设,耗费百年岁月才终于完工。
秘鲁的安第斯山区自古以来就将豚鼠当作重要的蛋白质汲取源。时至今日,豚鼠依旧是舌尖上的一大美味。这种又被称为荷兰鼠或天竺鼠的豚鼠科小动物也常被饲养在个人住宅内,类似于乡下在自家院子里养鸡的感觉。由此我们终于明白,摆在耶稣面前的那盘豚鼠并不是传播疾病的肮脏沟鼠,而是被专门饲养用作肉食的啮齿类动物。但明白归明白,一想到耶稣吃豚鼠的场面,还是让人有点儿瘆得慌……
幸好餐桌上除了豚鼠料理外还摆着安第斯山区产的香瓜茄等各种新鲜水果,多少缓和了萦绕在这顿晚餐中的猎奇气氛。归根到底,这幅把豚鼠端上“最后的晚餐”餐桌的画至今尚未被勒令撤下,可见梵蒂冈对此也是认可的,真是尺度大、胸怀广啊!
说到这儿我忽然想到,江户时代那些避开幕府耳目私下信奉上帝的基督徒是不是也偷偷画过《最后的晚餐》呢?当时的平民百姓应该对面包和葡萄酒没什么概念,如果真的画了,摆在耶稣面前的莫非是清酒、味噌汤和小鱼干,或者是其他?
保罗·委罗内塞(Paolo Veronese,1528-1588)只花15个月就完成了本作。据说画中穿着白衣、弹奏维奥尔琴的乐队成员正是委罗内塞本人的自画像。此外,他还创作了《利未家的宴会》(The Feast in the House of Levi)等一系列著名的飨宴图。
[1] 《沃利在哪里?》(Where's Wally?),英国插画家马丁·汉福德创作的儿童书籍,内容全是在人山人海中寻找穿红白条纹衫、戴眼镜的沃利。
[2] 维拉科查,印加神话中的创世神,被奉为“众神之王”。